我在烈阳下跪了两个时辰。</p>
脸颊高高肿起来的桃枝,见我摇摇欲坠,急红了眼睛。</p>
她悄悄端着一个茶碗,放在我苍白的唇间。</p>
“主子,您就喝一口吧,您的身子顶不住的。”</p>
她声音哽咽,明知道这举动又会招来一顿皮肉苦,她还是想让我舒坦一些。</p>
恰此时,内监尖锐的声音响起。</p>
桃枝惊的摔了手中的茶碗,匍匐跪在地上。</p>
“姜影,我说过玉儿有孕,你又何必招惹她?”</p>
萧砚行的声音冷冷。</p>
我只顾看洒在地上的水,转眼就被晒成了浅淡的印记。</p>
一如我与他的情义,淡漠的若有似无。</p>
“你何必这么倔强。”</p>
我不过片刻走神便再次激怒萧砚行。</p>
“光跪在这里算什么赎罪,滚去佛堂,替贵妃抄三百遍佛经祈福。”</p>
他甚至不问因果对错。</p>
或许我的存在就足以让他不快。</p>
我艰难起身行礼,转身朝佛堂而去。</p>
明明我按着他的旨意行事,他的声音越发气恼。</p>
“桃枝违背贵妃旨意私自给影美人送水,去贵妃的宫中领罚去。”</p>
我的脚步顿住。</p>
他似乎在等我开口求他。</p>
我不明白,我与他为何走到这般。</p>
“奴婢遵旨。”</p>
桃枝不着痕迹地拉扯我的衣袖,我终是没有张开紧紧抿着的双唇。</p>
不是我不想,而是满嘴的腥甜,来不及咽下去。</p>
萧砚行向来知道怎么让我难受。</p>
因为我们一路走得艰难,成事后,我最是体谅跟随我们的那群弟兄。</p>
风光时,我是他身边的站在明处的护龙卫,连他太子府中由谁侍寝也是能说得上话的。</p>
可现在,我连自己身边唯一的婢女都保护不了。</p>
我踉踉跄跄地走到佛堂。</p>
右手执笔却怎么也无法止住抖动。</p>
我左手握住右手手腕,竭尽全力,才能让笔尖落于纸上。</p>
曾经练刀尖轻而易举,如今簪花小楷让我后背出了一身细汗。</p>
我将刚完成的佛经,放置一旁,我不过完成十来份,就过去了小半日,三百卷真是要命的。</p>
我的手腕颤抖得不像话,只能休息片刻。</p>
可哐当一声,洒扫的宫人,撞翻了我抄好的佛经,每一张都沾上了地上的水印,墨迹晕染,恶心难堪。</p>
“对不住了姜美人,这些佛经脏了,劳烦您从头抄。”</p>
我看了宫女的脸,我曾居高位时,救过的犯错宫女。</p>
果然不是人人都是桃枝。</p>
但我也想得开,就连我用命护着的萧砚行,都变了。</p>
又何况指望他人记住我的恩德。</p>
这一插曲的结果就是,萧砚行带着娴妃来看我的祈福佛经时,我竟拿不出半个字。</p>
“亏娴妃还替你求情,让孤放你出去,结果倒好,你就是这般辜负她的。”</p>
萧砚行的眉头紧紧皱着。</p>
“你若不愿坐着抄,那就跪着抄好了。”</p>
娴妃是萧砚行还没有成为太子时的侍妾。</p>
当时太子迎娶太子妃后,我可怜她,让萧砚行给了侧妃的位份,才让她在东宫有了立足之本。</p>
“姜美人跪着太伤膝盖,垫个蒲团吧。”</p>
我的膝盖刚挨住蒲团,就疼得呼吸快了几分。</p>
这蒲团果然是加了料的,石子、钢针应有尽有。</p>
有谁相信宫中最是心善,一心礼佛的娴妃,其实怨恨我至深。</p>
因为曾经无数次萧砚行在她房中宿到半夜,就会敲开我的院门。</p>
“阿影,你不在我身边,我睡不安稳。”</p>
他躺在我的床上,我睡在一旁的榻上。</p>
“阿影,你在身旁,我才觉得现在的幸福,不是梦幻泡影。”</p>
我手抖的纸上尽是墨点,始终无法落笔。</p>
“姜影,怎么你也学会了装柔弱的这一套?可你装得像吗?”</p>
“是啊,影美人曾经可以空手制服豺狼虎豹呢。”</p>
我的眼神有些迷离,看不清眼前的佛经。</p>
曾经骁勇如神,如今我如同一摊烂泥。</p>
这摊烂泥也该干涸了,然后被践踏成末,被风吹散,残渣也不会剩下。</p>
眼前的景物变得虚幻,我的头沉到抬不起来。</p>
是要死了吗?</p>
那也算解脱吧。</p>
我当着萧砚行的面,轰然倒地。</p>
“阿影。”</p>
是错觉吗?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。</p>